歪斜塔之窗

今天是陽光普照的好日子，天空藍得就像塊透徹的寶石一般

「好棒的天氣，來洗衣服！」

「不管是黑的、白的、黃的、藍的，都要洗得乾乾淨淨~~」

在如此宣言之後，穆德利把與天空同色的長髮綁成單辮後

將家中需要清的大小物品，包括棉被、枕頭、書籍還有瓦爾特的床

通通都拿出來大清掃一番

書籍就直接放在屋前墊著布的小空地

毯子掛在兩條曬衣繩之間、棉被舖在椅子上…

要洗的東西用大簍子裝著，準備拖到森林中的溪流邊清洗

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是瓦爾特也興高采烈的跟著去了

在森林中，像穆德利這麼大的生物是無法飛翔的

所以，就看到他抱著幾乎遮住視線的簍子，搖搖晃晃的走在林間小道

而此時發揮其身材優勢的瓦爾特，則是在穆德利身邊飛來飛去

「瓦爾特，你要小心看清四周，不要讓林中的蛇給吃掉囉…」

穆德利對樹叢中鑽進鑽出的瓦爾特發出警告

但是瓦爾特似乎不在意穆德利的警告

"我不吃牠就很好啦，牠還敢吃我？！"

「可是我上次曾經發現一隻跟我手臂一樣粗的錦蛇在地上爬喔！」

聞言瓦爾特吃了一驚

什麼？！

…跟穆德利的手臂一樣粗的蛇？！

…那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騙…騙人的吧…！"

「真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蛇，所以印象很深！」

「而且雖然錦蛇是無毒蛇沒錯…」

「但是牠們可是會用巨大的身軀緊緊纏住獵物，接著再吞噬掉呦！」

"嗚嗚…我、我、我才不怕呢！"

瓦爾特雖然嘴硬

但是他已經從路邊飛到穆德利的肩膀上，還緊抓著他的髮辮不放

到了溪邊，穆德利把竹簍子中的東西拿出來一一漂洗

閒著也是閒著的瓦爾特，則在淺水區玩起水來

正當穆德利忙著和床單在搏鬥時，瓦爾特飛過來現寶

"穆德利~你看你看！我抓到一條大魚耶~！"

一隻魚在瓦爾特的懷中扭動著

魚的本身並不大，但是在瓦爾特看來牠的確是條"大魚"

穆德利停下洗床單的動作，看著瓦爾特

「很厲害耶~瓦爾特，你是怎麼抓到的？！」

"嘿嘿…我先在空中把牠趕到水比較少的地方…"

"然後我輕輕鬆鬆的就把牠抓起來了！"

「這樣啊…」

"喂喂~穆德利，我們把魚拿來吃好不好？！"

抱著魚的瓦爾特一臉期待的樣子

讓穆德利頓時陷入兩難的困境

「呃…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傷害森林裡的生物嗎？」

"可是我想吃魚啊！"

「不行啦…」

"討厭！穆德利是笨蛋！"

「啊！瓦爾特，你要去哪？！」

"不要你管啦！！"

瓦爾特把魚朝穆德利一扔，便飛得不見人影

「喂~！瓦爾特，你在哪裡~~」

「有聽到的話，就趕快出來~~」

當穆德利把該洗的東西全都洗完

將東西一一收進簍子之後，便開始投入找尋瓦爾特的工作

其實瓦爾特就躲藏在溪邊的矮樹下，一個人生著悶氣

除了大魚事件之外，他還生氣為什麼穆德利不先來找他

難道洗衣服比找他還重要嗎？！

所以，即使穆德利的腳已經在他面前來回出現很多遍

他也沒有現身的打算

「瓦爾特~~！」

「你如果不想出來的話，我也沒辦法…」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要先回去了喔~~」

用雙手抬起裝滿乾淨衣物的簍子，穆德利的語氣聽起來有點落莫

瓦爾特知道穆德利是說到做到的

假如再躲下去的話，穆德利真的就會離開了

一想到會變成這種結果，瓦爾特從樹下衝出來飛到穆德利面前

「啊，瓦爾特~」

"笨蛋、笨蛋！穆德利是笨蛋！"

穆德利放下簍子，伸手捧住瓦爾特將他帶到眼前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回到小屋後

穆德利開始曬起衣物，瓦爾特也跟在身邊

「瓦爾特，你全身都溼透了…」

「先去把身體擦乾，然後換件衣服吧！」

"不要！我要待在這裡！！"

瓦爾特嘟嚷著，很明顯的反抗態度

「身上潮溼又吹到風的話，很容易生病的…」

"才不會生病！"

穆德利嘆口氣，轉身回屋子，當然瓦爾特也跟著進去

進到房間的穆德利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塊乾布

轉身就朝空中的瓦爾特罩過去

"哇~~！你作什麼啦！"

「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如果你不把身體擦乾，換好衣服…」

「我是不會離開的！」

這種動作對不喜歡干涉他人行為的穆德利而言

已經算是非常難得的反應了

隔日，穆德利發現瓦爾特的狀況有點奇怪

看起來沒有精神、飛行起來歪歪斜斜、說話的聲音也有點沙啞

「瓦爾特，你怎麼了…」

「…難道是生病了嗎？」

"沒有哇，我很好啦！"

「…真的嗎？！」

穆德利用指頭輕輕戳一下瓦爾特

瓦爾特就一付強風吹樹、難以平衡的樣子

「瓦爾特，你如果生病不說的話，辛苦的是你自己喔…」

"我都說沒事了嘛~~！" 瓦爾特還在逞強

「這樣啊…那今天要請你看一下家囉~~」

"咦…？！"

聽到這句話時，瓦爾特有點慌張

「我今天要出門去恰談工作的事宜，不太適合帶你去…」

"…工作？！"

「是的，我還是得要賺些生活費啊…」

"那…那…"

「如果不小心讓人看到你，那麼你可能就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只好請你乖乖看家囉~」

「不過，如果你生病的話，那我就必須冒著危險帶你去了」

「總不能把病人整天丟在家裡不顧嘛，對吧~」

穆德利笑著說

走出森林、手提籃子的穆德利，震了震收起已久的羽翼

不一會便以流暢的動作翱翔至藍空中

「…你不是說你沒生病嗎？！」

穆德利刻意皺起眉頭說

"我剛剛才發現我生病了，不行嗎？！"

瓦爾特倔強的推翻了他不久前的言論

想起剛才的對話，飛翔中的穆德利臉上不由得出現微笑

"你要帶我去，你一定要帶我去！"

「知道了，不過你得乖乖的呆在籃子裡…」

「你要是在人類的鎮上被發現，那我可真的救不了你了…」

"…德利…穆德利！"

瓦爾特的聲音把穆德利從回憶中喚醒

「有什麼事嗎？」

"穆德利，你說要去恰談工作是吧…"

"那你到底是作什麼工作呢？"

「喔…我做的是翻譯的工作」

"…翻譯？！"

「是的，因為我略通天人、人類以及魔族的語言和文字…」

「所以書店的店長會把他弄到的書籍或文字資料交給我」

「然後我負責將天人及魔族的語言、文字翻譯成人類能懂的東西」

「再將它交給書店的店長…」

「而要不要將其匯集出書，就由店長決定了…」

"這樣啊…"

「不過，有的時候我也替店長所發行的地下刊物寫點東西…」

"…地下刊物？！"

"那是什麼，把書埋在土裡嗎…？！"

面對瓦爾特認真的疑問，穆德利笑了

「不是的，所謂的"地下刊物"是指不能公開在市面上發行的書刊之類…」

"…為什麼不行呢？"

「有些情報或知識，人類的執政者並不希望他的人民知道…」

「因為這會增加他們管理上不少的困難…」

「可是我們認為這對人民是不公平的！」

「無論如何，大家應該要有知道真相以及表達意見的權利…」

「所以，雖然躲是躲得蠻辛苦…」

「店長和其他有志一同的人倒是樂此不疲！」

"這樣啊…他們還真是一群怪人吶…"

「呵呵…也沒錯啦…」

「不過那些"怪人"們對群體進步卻是很重要的存在！」

穆德利拍拍翅膀，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認為如果天人和魔族再不加油的話…」

「或許有一天就會被人類給趕過去喔~」

"不會吧！"

聽到穆德利的想法，瓦爾特嚇了一跳

這是他從未考慮過的事

也難怪，因為人類的文化幾乎是天人和魔族那邊傳來的

所以天人和魔族根本就不會將人類視為同等存在

更別說超越了！

「真的，根據我的觀察…」

「人類當中雖然不乏一些食古不化的頑固份子…」

「但是整體來說比起天人及魔族，人類更能夠快速的接受新觀念！」

「這或許跟他們的壽命不長，世代交替迅速有關…」

「所以他們的進步也勢必會比天人和魔族快…」

「而且還是快很多呢！」

"那我們該怎麼辦啊？！"

「瓦爾特，如果不想被追過的話，自己就得好好努力囉…」

本來不算近的路程，就在穆德利與瓦爾特的交談中匆匆渡過

到了離人類的市鎮還有一段路的地方

穆德利飛了下來，將翅膀收好

"到了嗎，穆德利？"

「還沒有，我們還得再走一會兒…」

「以天人的姿態出現在人群中，實在是太顯眼了…」

"這樣不好嗎…？！"

「嗯…是到人類的城鎮中，不要引起騷動會比較好」

「再怎麼說我們畢竟都是客人嘛…」

「我是這麼想的，不過當年家母的想法跟我有點不同…」

"耶…什麼不同啊？"

瓦爾特知道穆德利的養母跟他一樣是屬於魔族的人

「呃…她說"才不讓那些人類有裡由可以盯著美豔的她看"之類的…」

"…你媽的想法很特別噢…"

「是啊…如果跟別人一樣，那也就不太可能嫁給家父…」

「啊，有人走過來了！你從現在開始就不能再說話喔！」

待在蓋著布的籃子裡的瓦爾特，無法看到外面的情形

只能感受到穆德利行走時斷斷續續的振動以及聽到些許聲音

不久，他聽到穆德利和某人對話

「店長，好久不見！」

「我把您交給我的東西翻譯好了」

{啊！穆德利呀，最近過得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啦…」

穆德利和那個人都是用人類的語言交談，瓦爾特怎麼也聽不懂

身體不舒服再加上籃子裡既暗又溫暖

所以就把陣陣傳來的交談聲當成搖籃曲，沉沉睡著了

「…以後也請多多指教了！」

{哪的話，有你在，我們才能得到更進一步的資訊呢！}

{穆德利，有空就來玩吧！}

雖然瓦爾特安安靜靜的緣故，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可是這種反常的情形，還是令穆德利感到有點擔心

因此結束工作的商談後

穆德利立刻躲在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悄悄的掀開蓋著籃子的布

印入眼簾的是蜷曲在籃子中，睡得十分安詳的瓦爾特

看到這個景象，穆德利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等到瓦爾特一覺醒來，從籃子爬起來時

他發現自己已經回到穆德利位於森林的家了

可是環顧四處卻沒有看到穆德利，但可以隱約聽見物體撞擊聲

於是瓦爾特依循著聲音找到在屋外敲打東西的穆德利

"穆德利，你在作什麼啊？！"

「啊！瓦爾特，你起來啦，有沒有加衣服？」

"呃…呃…"

瓦爾特沒有正面回應

看到這種情況，穆德利拍拍身上的碎屑

拿起敲碎的樹枝狀物體站了起來

「我們進屋子吧…」

到了屋子裡，瓦爾特將籃子上的布裹在自己身上

而穆德利轉身進廚房拿了樣東西出來

那是三、四尾跟姆指一般大小，已經用少量滾水泡開的丁香魚

"咦…咦？！這是魚耶！" 瓦爾特非常訝異

「因為你不是說想吃嗎？」

「所以我順道就去菜市場買了…」

"你跑去人類的"菜市場"…？！"

「是啊，怎麼了？」

"不…沒有什麼事…"

瓦爾特抓過魚，靜靜的往嘴裡送

雖然覺得沒去看看是件相當可惜的事

不過瓦爾特也知道在人潮洶湧的市場被認出來的後果

所以，不管如何先解決眼前食物再說

對瓦爾特而言或許會對人類的"菜市場"感覺好奇

可是在穆德利的立場來講，雖然人類的"市集"還蠻有趣的

但"菜市場"則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賣蔬果的攤位還沒什麼，麻煩的問題就出在賣魚肉的地方

經過魔族養母長年"強迫適應"的薰陶下

(天知道曾當場昏過去幾次…)

穆德利已經訓練到走在市場中

可以假裝無視於陳列在攤子上的肉塊

也當做沒有聞到瀰漫在四周的腥臭味

但是他還是非常受不了生物被殺的掙扎及慘叫聲

這次運氣真的很差…

為了生病的瓦爾特，穆德利盡全力說服自己走進市場

當好不容易走到魚販那，開口向老闆買了點丁香魚乾

在包裝時，旁邊的攤位正在殺魚

魚在鉆板上掙扎拍打、販子刮鱗的聲音以及撲鼻而來的血腥味

在在都讓臉色發青的穆德利想拔腿就跑

可是目的還沒達到就溜掉的話，那這趟不等於白來了嗎…

於是，那個攤子的老闆永遠不會知道

為什麼這個客人接過東西之後，錢放著，就像見到鬼一般的逃掉了…

當瓦爾特津津有味的吃著飯

穆德利拿起剛才在戶外敲碎的樹枝狀物體

將它們一一切成近似粉末狀的碎屑

"…穆德利你在做什麼啊？"

吃飽了，心滿意足的瓦爾特飛近穆德利

「哦~你吃飽了嗎，瓦爾特？」

"嗯！謝謝你…"

「那就去躺著休息吧，別忘了你是病人喔…」

「等我把接骨木的樹枝弄成粉狀，再用來薰香」

「據說可以驅走疾病…」

穆德利停下手邊的工作，注視著躺臥在籃中的瓦爾特

「其實比起這種民俗療法，我更想帶你去看醫生的…」

「可是這附近根本就沒聽說有魔族的村落…」

「唉…更別說醫生了…」

穆德利無奈的搖搖頭

"沒…沒關係啦，穆德利…"

"我現在精神很好喔，真的！"

像是安慰穆德利一般，瓦爾特急急的說

「還是要小心，生病沒有那麼快好的！」

穆德利笑笑，把粉屑聚集成一堆，把它裝在盤子裡

點火稍微引燃

只見一絲白煙，伴隨著香氣散佈在房間裡

"哇！好香~~"

「…這香味還真令人懷念啊…」

「當我小時候生病時，家父也是會點這個香…」

「啊，對了…那也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吧…」

「…在人類的村莊裡，沒有會醫天人的醫生…」

話越說越小聲，已經近乎自言自語了

"…穆德利…"

「…瓦爾特，什麼事情啊？！」

"穆德利好好喔…都有爸媽…"

「咦…？！」

雖然在這些日子以來，從瓦爾特都沒有提出"回家"這件事來看

穆德利隱約可以猜出瓦爾特似乎沒有其他家人存在

他認為那是不要去觸碰會比較好的問題

於是穆德利也不曾去問過瓦爾特

不過如果是本人想講的話，那倒是另當別論

「那…瓦爾特，莫非你不曾見過令尊和令堂嗎？！」

看到瓦爾特一臉迷惘的表情，穆德利換了個說詞

「呃，我是說你沒看過你爸媽嗎？」

瓦爾特搖搖頭

「…難道沒有人負責照顧你嗎？」

"有是有啦…"

"可是他們還要照顧其他很多人，每天看起來都很忙很忙的樣子…"

"所以他們根本就不會像穆德利一樣仔細聽我說話…"

"而且就算我脫隊失蹤了，他們也不會來找我…"

「喔…」 穆德利摸摸瓦爾特的頭

「…瓦爾特，那麼你喜不喜歡住在這裡呢？」

"嗯，喜歡！"

「這樣就好，安心住下來吧！」

此時穆德利的微笑對瓦爾特而言就是幸福的代稱

瓦爾特在籃子裡躺好後，穆德利坐在桌子前開始他的工作

筆磨擦紙的沙沙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哼歌聲

今晚穆德利的心情似乎很好

"…穆德利…"

「…嗯？！瓦爾特，你還沒睡啊…」

穆德利停筆看著頭蓋著布、趴在籃緣看他的瓦爾特

"那個…今天有什麼好事嗎？"

「是啊，今天我把一些統整好的資料和個人的註解、感想等交給了店長…」

「店長看過之後，說要幫我出書喔！」

"耶~那不是太好了嗎？！"

聽到穆德利的努力即將有成果產生，瓦爾特也被感染了那份喜悅

「是啊，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成品呢！」

穆德利笑著繼續他手邊的工作，嘴裡還哼著歌

"穆德利，我一直在想，你每次哼的那首歌是什麼曲子啊？"

「喔…那是家母唱給我聽的"搖籃曲"」

「好像是叫什麼、什麼的預感吧，我忘了…」

「因為家母聽人說帶小孩，要唱"搖籃曲"，所以…」

「家母就努力的記一首她認為好聽的歌」

「至於是不是"搖籃曲"，那就…」

穆德利的笑容看來有點複雜，勉強說來是一種感謝的寬容

"那、那穆德利，你可不可以清楚的唱給我聽啊！"

「咦~可是…」

看著瓦爾特期望的表情，穆德利只好答應

「事先聲明喔，有些歌辭和調子什麼的，我幾乎忘了…」

「所以如果唱得很爛，不要噓我呦！」

"嗯！" 瓦爾特顯得非常高興

因為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為他唱"搖籃曲"

「風吹散了髮絲，似乎在邀請著我，飛向約定的天空…」

「更高更遠，那樣也好、那樣也好…」

「遠方淡淡的地平線，似乎是生命終界…」

「我那麼的喜歡你，即使氣息已失，依然如此、依然如此…」

「絕不會再消失，絕不會再遺忘…」

「愛與愛的止境永遠無限…」

「全都守護著我…」

現在穆德利飄揚在深夜中的歌聲

將來成為了瓦爾特重要的回憶之一…

(終)